【摇滚莫扎特】伴路人（下）
11.
大概往前开了五六分钟，莫扎特拐下公路，开进了一个大型休息站。
萨列里没说什么。他佛了，真的佛了。随便吧。折腾了一天他已经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是，他巴不得休息一下，也就没有反对莫扎特的计划。
他跟着莫扎特进到旅店，看着对方办理了入住手续。他忍着哈欠和前台借了个充电器，前台的姑娘笑眯眯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拿给了他。他接过充电器，转头却发现莫扎特已经去了房间。萨列里不满的皱了皱眉，要不是他刚刚飘了一眼房间号这小混蛋就要把自己撂在这里吗？
萨列里坐着电梯上了楼，根据他的记忆走到了莫扎特那把钥匙对应数字的门前。这门其实并不难找，楼道里唯一一扇虚掩着的门就是。他象征性地稍微敲了敲，就推开了门。
然后萨列里呆住了。
“莫扎特您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状况吗？”
萨列里咬着后槽牙。
莫扎特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了？”
“为什么是双人床？”萨列里往里走了两步，关上了门，把两个人的声音隔绝在屋内。他总算是明白前台姑娘那个笑眯眯里的意味了。
“因为只有这一间双人房啦。”莫扎特轻快地跃起一点，向后砸在柔软的大床上。他又坐起身，开心地说道：“大师，这床可软了，您快过来。”
萨列里的脸部肌肉微微动了动。莫扎特这话听着像一句邀请，但鉴于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的关系，萨列里不想对这句话做出任何评价。
毕竟莫扎特是付钱的那个。萨列里安慰自己。他不能让“金主”退了现在的房再开两个单人房，这不礼貌，也不合适——虽然两个毫无关系的大男人睡一张双人床也够不合适的。
12.
萨列里别别扭扭，只脱了外套，蜷缩在床的最边沿。他预料到莫扎特睡觉大概不会老实，于是主动放弃了被子的使用权并把大半张床都让给了对方。
但他没想到莫扎特会这么不老实。
他半夜醒了三次。第一次是被一只胳膊抡在脑袋上砸醒的，第二次是被踹了一脚，第三次他因为胸闷憋气醒来，发现小音乐家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胸口，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听不清的梦话。萨列里把他推到一边，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总算是挨到了天亮。
他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时间。八点半，比他平常起床的时间稍晚一点。萨列里小心翼翼地下床，然后差点被绊倒——是被子，那条双人被可怜兮兮地在地上堆成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莫扎特踹下了床。萨列里把它捡起来随手堆在自己刚刚睡过的那边，就去洗漱了。等他从洗手间回来，就发现莫扎特在睡梦中把头埋进了那条才从地上捡起来的被子。
萨列里稍微嫌弃了一下莫扎特，拿起手机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罗森博格三分钟前刚刚给他发了消息。
【你怎么样】
【还行吧】
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
【跟莫扎特相处怎么样？看你昨天没回来，出什么岔子了】
萨列里觉得自己已经看到罗森博格幸灾乐祸的表情了。
【没什么】萨列里尽量想让自己显得冷静而淡然一点。【我们要绕道去一趟曼海姆】
罗森博格打了一串省略号过来。过了一会儿，萨列里又收到一条消息：
【需要调课跟我说】
13.
莫扎特大概快十点半才醒。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舒适地哼了哼，然后揉揉眼睛对着穿戴整齐的萨列里说了句“早上好”。
“已经不早了，您应该快一点，不然要赶不上中午退房了。”他看着莫扎特略带留恋地在被子上又蹭了蹭，没忍心告诉他这被子是他从脏兮兮的地上捡起来的。
莫扎特磨磨蹭蹭洗漱收拾穿衣服，总算是在十一点半退了房。萨列里站在一边瞄了一眼账单，暗自做了个除法。等回到维也纳他就把钱和莫扎特结清。
两个人坐上了车，莫扎特把车开上大道，又开始絮絮叨叨。萨列里一夜没睡好，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次都懒得理他了。莫扎特滔滔不绝，讲着自己的童年，自己的爱好，自己的好朋友，当然还有自己的音乐。
两人中午在沿途的休息站吃了午饭。萨列里趁着自己还算清醒，算了算时间。
但愿明天能回到维也纳吧。
结账的时候萨列里又跟在莫扎特身边暗自算着金额。然后两个人回到车上继续旅程。其实萨列里倒并不是很需要休息，他巴不得速战速决，只是车是莫扎特的，他又身无分文，说难听点自己简直就是寄人篱下，他还能要求什么呢。而且他觉得莫扎特的那辆小车也需要休息一下。
他还在担心这车能不能撑回维也纳。
14.
到达曼海姆剩下的路途上，莫扎特到是没喋喋不休地讲这讲那。萨列里靠着车窗，端着手机刷今天的新闻。他听到莫扎特轻轻哼着一段旋律，过一会儿又不满意似的换成另一段。在这样来来回回反复了几次之后，萨列里终于忍不住了。
“您在做什么？”萨列里的随口问道。
但是莫扎特没有回答他，只是把这段旋律哼完，然后问萨列里：“您觉得这段怎么样？”
“挺好的。”这是真心话。
“既然大师说这首好，那就这首吧！”
“什么？”
“曲子呀！”莫扎特说，“我给阿洛伊西亚写的咏叹调，给她在她的毕业个人演唱会上唱。”
然后莫扎特就开始给萨列里讲他和阿洛伊西亚的故事。
他和阿洛伊西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他大学的游学旅行，他在曼海姆交换留学三个月，而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她。中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按下不表，总之莫扎特陷入了热恋。
三个月结束之后，莫扎特信誓旦旦和阿洛伊西亚表示自己研究生回去曼海姆读，让对方等他。
“等一下，”萨列里突然发现疑点，“我印象里您的履历是在法国读的研究生吧？”
听到这话，旁边的莫扎特一下子就低落下来，“爸爸不让。”他不满地撅了噘嘴，“爸爸说我必须去巴黎读，可是巴黎那帮老古董！”他的情绪突然又激动起来，“他们根本不懂我的音乐！”
然后莫扎特就不说话了。
15.
莫扎特低落的情绪终于在进入曼海姆市区的时候好起来了。他东张西望一会儿对这个感兴趣一会儿又看看那个，每个餐馆都想尝试。萨列里不得不一直提醒他看路。在车终于停下后，他无奈又心累地说了一句：“我真不知道您平常开车是怎么保证不出事故的。”
“我平常不会这样啊。”莫扎特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您在我身边嘛。”
萨列里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但转过头却从莫扎特的眼神里读不出其他什么东西，诚恳而自然。
“您就这么信任我吗？”萨列里有些略带讥讽的反问道。
“当然啦！您又不是坏人。”
萨列里轻哼一声，他也不知道他的这一声里带着怎样的感情色彩。他停了一会儿，才有些生硬地说：“我建议您不要随随便便把信任展现给别人，尤其是您才见面的、还不了解的人。”
但莫扎特好像毫不在意，也没有当真，“哎呀您在说什么呀，我们都一起睡过觉了。”
萨列里噎了一下。他很想说这话可不能乱说，但看着莫扎特又好像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说了。
“……您赶紧去吧。”萨列里冲他摆摆手。
“您不一起来吗？”
“不了，我就在这儿等你。”萨列里坐在副驾上，连车门都没开。
16.
萨列里本以为自己可以有时间睡一会儿，但他没想到他还没睡着，莫扎特就出来了。
平常意气风发的小音乐家像是被人扎漏了气似的，哭丧着脸走回来。他木木地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难过地吸了吸鼻子，看着可怜兮兮的。萨列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莫扎特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她拒绝我了。她说她不需要。”
看着这个样子的莫扎特，萨列里多少于心不忍。他想安慰他，但又不擅长。不过好在在他搜肠刮肚找出些安慰人的空洞语句之前，莫扎特就开口了。
“大师，”他看着萨列里，“您能陪我去酒吧吗？”
17.
其实应该是不能的。
俗话说得好，司机一杯酒，亲人泪两行。莫扎特如果喝了酒势必要影响他们回程的时间。
但是他看着莫扎特那个样子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来。
“先去找个住处吧。您看，我的驾照不在身上，您喝了酒也不能开车，会很不方便的。”萨列里觉得自己仿佛在哄孩子。
莫扎特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在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出现在了酒店旁边的酒吧。
等莫扎特两杯酒下肚，萨列里觉得自己本着为后辈、同事以及为了自己的乘车安全着想的份上还是要安慰一下对方的。
“别太放在心上了。”萨列里试着用最委婉的遣词造句，“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了。”
“唔。”莫扎特不明不白地应了一声。说实话萨列里也不清楚莫扎特现在还清不清醒。
“别放在心上了。”莫扎特并没有反应。
萨列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看着莫扎特一个人喝闷酒，然后掏出手机打算处理一下这两天的邮件，却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杯子，溅出的柠檬酒弄到了他的手上和袖口。
萨列里甩了甩手上的液体，打算去洗手间处理一下。他拍了拍莫扎特：“我去一下洗手间，您一个人可以吗？”莫扎特眼神有点直勾勾地盯着杯子，大概是已经开始醉了。
他瞪着大眼睛盯着萨列里看，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萨列里哭笑不得，就当他可以了。
等萨列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莫扎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18.
萨列里从莫扎特的身上摸出钱包付了账，又连拖带拽把迷迷糊糊叫不醒的小天才拖回酒店的客房。好在这次总算是开了个标间。萨列里把他放在床上。莫扎特倒是碰到床就把自己埋进枕头里，连眼睛都不睁，哼唧着蹬掉了鞋和袜子，然后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萨列看他这个样子，打算也去休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别走……”莫扎特的声音轻轻的，分不清是梦话还是半梦半醒间的请求。
萨列里转身，看到床上的人半张脸还埋在枕头里，手却紧紧拽着自己。
“怎么了？”萨列里耐着性子问他。
“爸爸总想控制我……妈妈离开了我，巴黎的老顽固贬低我，她也有了新的生活，现在连您……您都要抛弃我了吗？”他在枕头里蹭了蹭，转过头来。他的眼睛迷迷蒙蒙地微微睁开，好像清晨的水潭浮着一层薄雾。
萨列里觉得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天接连两次，总是意气风发的小天才在自己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他叹了口气索性把莫扎特捏着自己衣角的手抓到手里，坐在床边。
“我不会离开您的。”他说，“我不会，但您需要休息了。”
莫扎特哼了哼，又把头埋回了枕头里，拽着萨列里的手晃了晃。
过了一会儿，萨列里感到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床上的莫扎特翻了个身，平稳地呼吸着。
萨列里看着莫扎特睡着的样子，忍不住轻轻顺了顺对方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他站起身去洗了个澡，换了酒店的睡衣，打算好好睡一觉。
19.
半夜萨列里被什么声音吵醒了。他辨认了一下，发现是莫扎特在说梦话，就打算翻个身接着睡。
“……阿洛……伊西亚……”
真是深情啊，萨列里想。没想到这小子看着这么不靠谱，但对待感情还是挺认真的。
“……对不起……我记错了……”
“……我以为……你今年……才毕业。”
即使是萨列里因为困倦而有些浆糊的大脑也从简单的语句中大概捋清楚了前因后果。他克制了一下自己想现在就把对方掀起来的冲动决定先好好睡觉。
第二天早上莫扎特快十一点才醒，睁开眼就看到萨列里坐在床边气势汹汹地看着自己。
“莫扎特，你昨天和阿洛伊西亚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莫扎特愣了下，“就是我记错时间了。她去年就开了毕业个唱了，结果我以为她今年毕业。”
“只是因为这个？”
“只是因为这个。”
“没有感情问题？”
“没有感情问题。”莫扎特一脸莫名其妙，“她读研的时候就找了新的男朋友了。”
萨列里对昨天关心他的自己感到不值。
“怎么了大师？和我睡过一晚上以后喜欢上我啦？”莫扎特看来是睡得不错，笑嘻嘻的。
“不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萨列里气得直磨牙，“还有，这话不能乱说的。”
20.
萨列里把莫扎特踹进浴室，让他赶紧收拾收拾。两人卡着点退了房去吃午饭。
其实在萨列里切盘子里的汉堡肉时已经不生气了，就觉得有些好笑。瞧瞧这是什么事，把人家毕业的时间都记错了。萨列里把自己心里莫扎特的信用等级又往下调了一级。
这几天莫扎特的信用上上下下像坐过山车一样。他往嘴里送了一口汉堡肉，有一搭没一搭的想。
“大师。”萨列里突然听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叫他。他抬起头，莫扎特正举着叉子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
“您还在生气吗？”莫扎特眨眨眼，把手边自己的那份布丁推了过去，讨好地说：“我这份也给您吃吧，你别生气了。”
萨列里本来想说不用了，他没生气，但他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莫扎特打断了。
“早知道您喜欢我我就和您说清楚了。”
萨列里终于忍无可忍把勺子敲在了莫扎特的脑门上。
莫扎特嘿嘿嘿的傻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他瞪了莫扎特一眼并吃掉了对方那份布丁。
21.
回程的路上一路顺风。
只不过太无聊了。萨列里回完了邮件看完了今天的新闻就开始感到无聊起来。萨列里突然想起莫扎特之前提到了两次法国。就随口问了一句：“法国怎么了？”
“嗯？”莫扎特想了想，“您是说我上学时候的事情吗？”
然后莫扎特还是给他讲父亲是如何专横地让他听从意见，巴黎古板的老教授如何不能接受他的风格，自己家人的离去，父子间的误会……
萨列里觉得莫扎特把什么都和他说出来了。
莫扎特讲完之后过了一会儿，萨列里突然问了一句：“您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什么？”小音乐家不解地问。
“您对每个人都会这么真诚地讲述您的一切吗？”
“您是个好人，我很喜欢您。”
你才是个好人。萨列里在心里默默地说。虽然他一点都不愿意承认，但是和这样跳脱甚至不可理喻的莫扎特相处，似乎比和有些勾心斗角表面周到的同僚相处有趣多了。
他真诚而有才华。
22.
【我回来了】
车开进维也纳的时候，萨列里给罗森博格发了消息。
罗森博格到是回的挺快。
【你真的回来了？你没事吧？没出什么问题吧？需要我给你调课休息几天吗？】
【我没事】
萨列里冷漠地回了消息，就把手机塞回了衣兜里。
莫扎特问了萨列里的住址，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萨列里下车，稍稍理了理衣服。转过身来打算和莫扎特交代一下路费的事。
“关于路费——”
“不必了。”莫扎特打断了他。“这次本来也是我一时兴起，您能陪我走这么久我很开心，就当做是我的谢礼吧。”
萨列里本想坚持，但莫扎特目光坚定。
“好吧，”萨列里说，“多谢款待。”
莫扎特笑了起来，“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和您再次旅行啊。”
“也许吧。”萨列里从自己的词典中挑了可能性最小的一个词。但是他看着莫扎特因为自己带有肯定意味的词汇而开心地笑起来的样子想到，这一路他可从没拒绝过他。
谁能拒绝莫扎特呢？
况且，萨列里不得不承认，他并不讨厌莫扎特。
23.
萨列里目送莫扎特离开，转身走到自己家门口才发现自己的钥匙也在行李里。
而行李两天前就被罗森博格拿去办公室了。
——end——
没想到吧，根本没谈上恋爱.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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