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谷船歌

【摇滚莫扎特】缓步漫游

·莫扎特中心,基本是莫康


第一天消失的是痛觉。
察觉到问题的出现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他喝得晕晕乎乎,坐在桌边稳不下身形,脑袋磕在桌角上,还让笔尖挂破了皮肤。
一点不痛。
他先是惊奇了一瞬,然后高兴坏了:久病不愈让他时不时会怀疑自己是否大限将至,现在他确定了——自那位神秘的委托人来访后;少了风寒和炎症的痛苦反倒让他能打起精神来安心谱曲。于是他收拾好方才掀翻的纸张,白色的羽毛笔在谱子的边角画了颗掺红的黑色五角星。

第二天是温觉。
他呼唤康丝坦斯:小淘气、小猫咪——我们没有钱额外生火啦,我不冷,宝贝,去把壁炉熄掉。

康丝坦斯惊讶地看着他,壁炉里面只依稀烧着一点颓唐的炭火。
鉴于前一天的经历,很快他明白过来问题在他自己。很棒,神明的又一项馈赠。潦倒流离的数年生活让他早把寒风中仅有的一丁点诗意都压榨净了,没了狂风怒号呜呜作响,他感到温和静谧,仿佛妻子金色的软发披散下来、缓缓磨蹭在他的肩背上。

第三天,嗅觉也弃他而去。
桌角的熏香碎在皿中结成暗淡发黄的小块,几乎辨不出香气了。这是阿洛伊希娅托邮差送来的——约莫是《费加罗》还没遭人围剿的时候。康丝坦斯怕他失眠,每晚拿小刀切下一点点燃,抠抠捡捡用到了现在。
几天前萨列里来拜访了他们,还带来了新鲜的花束。康丝坦斯可不干,在乐师长离开后把花朵收拾到了角落里(她总觉得此人处处在为难他们),只是气味还萦绕在屋里。
但后来她想想也罢,希望这花束能换他一夜安稳。她还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第四天味觉也离开。
食物味同嚼蜡已经带不来什么影响了。他敏感且细腻的听力尤在,手指姑且还能灵活地弹奏。
当手指拂过琴键乐声叮咚作响,他就仍可以抛却周围的一切。
他早早就明白是冥主的使者来收买他的双手。他加快了进度,尝试欺瞒光阴和死亡。

触觉消失在第五天。
他的笔尖划破了乐谱。诚然,他从前乐谱就不够工整,修修改改、天花乱坠——尽管他对自己的手笔向来不以为意。他不太在意这样粗糙地一钝一点的乐谱会不会腌臜了死神的双眼,他向来明白自己的作品无可指摘,但首先,他得完成它。
康丝坦斯从背后搂着他。女孩渐渐明白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尽管他感觉不到,她还是把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她体温暖乎乎的,胸脯和小腹柔软,他说就好似一只小猫崽。从他们同住在一起,他生病时她就时常这样搂着他,试图为他抵挡一点风寒,他就转过头来轻浅地吻她的鼻尖和脸颊。

第六天是视觉。
他浑浑噩噩,一整天半梦半醒。他听见轰隆隆的巨响,像他小时候和姐姐父亲一起在欧洲巡游;然后有堂妹的笑声,他记得女孩眼睛滚圆黑发打卷;他听见父亲和大主教剑拔弩张,听见乐师长温和沙哑的声音、南奈尔娴熟玄妙的琴音、阿洛伊希娅嗓音如天鹅羽毛。

其间夹杂着镰刀的声响,液滴从刀尖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然后他听见这一切都阻断了,一个轻柔的、不太自信的声音在唱:妈妈您请听我讲……


第七天他化作星辰。
这本是安宁的:隆冬的寒风触不到他的平静。他将手伸向空中虚握——康丝坦斯,我握着你的手吗?金发的姑娘几乎是扑在他的手臂上,掉着眼泪:当然……沃菲,当然。
他说:别哭啦,好姑娘,可不能坏了你这双美丽的眼睛。去叫苏斯迈尔来,我的曲子——
他还说:大师,安东尼奥——几乎是换上了一点撒娇的语气——我可能没法完成我的安魂曲了。他想自己这样子看起来或许实在是不入流。
他不知道他的虚汗蹭在萨列里的礼服上,萨列里握着他的手,双眼凝视着窗外的乌鸦,萨列里说:您会好起来的,我向您保证。乐师长将手帕留在他枕边。他带来的花朵已然干枯,萎缩地堆在墙角。
鸦群起舞,浓云遮蔽了日光。

他将去往星海茫茫、去往物是人非的天堂。
他的双耳将永存于世间,聆听乐章、聆听流言。他近乎被剥夺了一切的感知,却依旧是、且不得不是——乐神的爱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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